闵涵到的时候，岑莱就不安地靠在机检部的门框上东张西望，时而抬头看看天花板，发现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又烦躁地低头看一眼表。
“东西呢？！”
冬日里的寒风在呼吸之间一下一下刺着闵涵的喉咙，他一开口说话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的。
岑莱没回答他的问题，却递过来一杯温水：“别急，我们没有姜文寰那么赶时间。”
闵涵走形式地灌了一口，发现温水流过干燥的喉间时也像裂开了一样疼。虽然这杯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的体验，但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，好好理解了一下岑莱的话。
“所以，你昨天晚上就发现了那个东西，是吗？”闵涵平复了呼吸，在一边站直，说道，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你知道的，解决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。”
岑莱撇了一下唇：“你昨天凌晨就被叫来负责审讯了，还进了一次作用区，你需要休息。”
“所以你是掐着睡眠时间八个半小时，完了才告诉我的？”闵涵挑起了眉，自问自答，“看来是的。”
“你可以怪我。”岑莱看着闵涵的眼睛，说道。
“还是别了，”闵涵先收回目光抬脚往里走去，“我来不及怪。”
在李目的脑部机械里，岑莱发现了一小块格格不入的物体，透明的外壳是玻璃，里面包裹着一块黑曜石，石墨烯电路就嵌在石头里。
这种似乎还带着某种仪式感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闵涵不是第一次见了，而上一次见到，是五年前。
在办公桌旁，他用左手的指节先推了一下眼镜，带上手套再托住这个小东西，拿到眼前仔细看。
“这块电路板里面，也有装置可以让纯AI被远程控制，就和之前那几块一样。”岑莱说道，“我看了乔依捷用全息透视仪拿到的数据，的确有一块脑部机械区因为角度问题被挡住，你罚他误判没有问题。但是那数据上显示，这块电路板那个时候还不在李目的脑部。”
“角度问题？”闵涵皱眉道。
“不是，角度是刚刚好的，压根儿就没有。”岑莱抱着手臂说道。
闵涵放下了那块电路板，双手撑在了办公桌面上，思索着说道：“审讯前我看了一眼姜文寰给我的资料，上面的记录显示，全息透视仪被投放到李目住处之后不久，李目回来，进了门就没再出去过，只够收集一次数据。如果确定这个时候电路板还不在李目脑部，那么——”
“就是有人进了李目的房子，放置了这块电路板。”
“在姜文寰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进去找李目，并且放了一块电路板？”岑莱摇了摇头，“但是李目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毒贩，如果有人闯入，他还会悄无声息被制服不成？刀总会用吧？”
能取得一个毒枭的信任进入他的居所，而且不被专案组盯梢的刑警发现，再打倒这个战力不低的人，有财力制作这样的微型芯片，还有技术植入李目的脑部，再神不知鬼布局地离开。
警方做不到，卧底倒是可能做到，但这么一来植入芯片就成了迷惑行为，更不应该在专案组面前遮遮掩掩。
“黑吃黑。”闵涵说道，“暂时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。”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，“姜文寰那边估计也快要结束了，他回来了我们再去问问他。”
“这事儿你昨晚跟姜文寰说了吗？”闵涵转头问道。
“没有，”岑莱摇摇头，“他的行动应该用不到这些。”
闵涵叹了口气，没好气道：“是啊，幸好你没告诉别人，不然姜文寰一定死咬住这点不放。”他停顿了片刻，“五年了，这一回，我要让连丞同意我查下去。”
“走吧。去平台上歇一歇，等姜文寰回来。”
————
八点半，刘若和叶淼准时到岗，却看到图霖已经在侧写室里了。他就坐在大方桌旁处理各部门需要的嫌疑人画像，手提电脑开着，鼠标轻轻碰着桌面，颇有些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味道。
手边放着一杯豆浆，大概是从食堂打来的。
“行啊图霖，”刘若微微睁大了眼，“进入角色够快，来得也够早的啊，食堂的豆浆还没卖完你就到了。”
“哦，是吗，”图霖喝了一口豆浆，完全没有把注意力分一点给新同事，“我不知道你们食堂豆浆这么抢手，至于角色嘛，我跟你们不一样，中年人了，总有一点儿当社畜的经历。”
两位年轻的辅侧面面相觑，一时不知道该这么接下去。
他们的确都知道图霖的年纪比他们要大一些，但一张好看的脸和随和的态度，总让他们把图霖当作同龄人去交流。现在乍一听到“中年人”的字眼，两人反倒是不太会说话了。
两人只好默默去找出了自己的电脑，也抱到大方桌上去干活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，”图霖突然又接着自己刚刚的话头说下去，“如果住在宿舍都不能来早一点的话，那真是对工作太不上心了。”
叶淼打字的手一顿：“可是，一般来说都是正式工作之后才会有自己的宿舍啊。”
“嗯？”图霖的注意力终于被这句话吸引过去了。
“你不知道吗？至早也要工作第一天才回去认宿舍。”
如果这么说的话……
闵涵猜得没错，昨天宿舍的确很紧张，他去的时候只剩一张床还空着了。床尾的板上的确是贴了一张标签，但太黑了，开灯又容易打扰别人，他就没有管。
所以，宿舍里那张床，是闵涵的？
昨晚闵涵说，要等机检部那边结束，肯定不会回家。他把宿舍让给了图霖，那他自己呢？
图霖一怔，在屏幕后面往旁边瞥了一眼，闵涵的办公桌还空着，手提电脑被从桌子正中搬开，椅子也被往后推了很多，如果正常坐的话不会空出那么多距离。
事实很清楚了，闵涵把床让给了他，自己趴在桌子上将就了一夜。
刘若听他“嗯”了一声，还以为他操作遇到什么问题，走过来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啊？……没什么大事，刚刚电脑卡了一下，”图霖熟练地掩盖自己走神的事实，“这里的侧写结果我弄完了，我对你们的规范还不是很熟，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。”
然后刘若就依言帮他看了。
图辅侧的注意力又成功飞走了。
刘若说了什么？
他听懂了，又好像没听懂，一串字连在一起，自己就是理解不了意思。
他现在不愿意去了解刘若到底在说什么，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一件事。
闵涵，我大概相信你不是昨天我想的那样了，可我不相信那些态度是空穴来风。
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？究竟经历过什么？
如果可以的话，我可以借着这层领导关系的交集了解你吗？
……
“听明白了吗？”刘若看他。
图霖排布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，大言不惭地说道：“抱歉，没怎么听懂，能再讲一遍吗？”
刘若没来由地一阵绝望，又想起了当年教自家老妈用电脑的时候：“唉，算了，我再讲一遍吧。”
————
闵涵站在露天平台上，弹了一下烟灰。
他刚刚给了岑莱一根烟，自己又拿了一根，一盒烟总算寿终正寝。因为没怎么给过别人，这一盒烟，他抽了将近十个月。
空了的烟盒硌在他的警裤口袋里，有点儿不舒服，让闵涵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。
岑莱呼出一口白色的烟气，冷风吹着她的短发，露出太阳穴下方一道伤疤。她并不在意，笑着说道：“薄荷爆珠啊，我还从来不抽女士烟的。”
“这就是你给我的。”闵涵夹着烟看她。
岑莱也没有半分不自在：“哦，太久之前给的了，自己都忘了。”说完，她的眉目漾开，笑着道：“你说，图霖这次还会不会让你戒烟？”
闵涵猛地被一口烟呛住了，连连咳嗽。
岑莱对那句话的效果很满意。
言语间，关了警笛的警车已经缓缓驶入了市局双子楼前的空地。
车上下来的人看不清表情，但闵涵从他们的肢体动作看出来，气氛很凝重。
行动失败了？
下来的人打开警车的后仓，抬出了将近十个黑色的长条物体。
那是裹尸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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