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冬腊月，沿山雾凇冰挂，美轮美奂。
宋萤上山路上，目不暇接。
一人驾马疾驰，勒马停驻。
宋萤瞅了瞅身穿常服的林霁，依旧清隽冷傲，她瞪大眼睛问道：“林将军也上书院？”
小姑娘肌肤冷白，瞧着晶莹通透，全无昨日泛黄之色，说话间神采飞扬。
林霁望向山头：“嗯。”
拥戴陛下登基之人，以寒门出身官员居多。新朝建立，寒门势如破竹，节节攀升。打压了高门气焰，呈现平衡之势。但越久，越不平衡，坊间都在传高门子弟无才无德。
皇上忌惮林家权势滔天，但也器重林霁。料想林霁既以官身进学，定能凭本事上榜，以此标榜高门子弟亦出人才。遂对外称暂且收回兵权，待科举后再做定夺。
不过，皇上让林霁来此还有另外两个目的。其一，推行新政，女子可进学、科举。其二，选出五名情报组织成员，由林霁直接负责管辖。
至于林霁举荐宋萤进承启的目的，自然是为推行新政考虑。
宋萤权当他害羞了，于是嘴角微弯道：“接下来是不是要改口，唤你一声林兄？”
林霁冷眸扫过她的脸，目光停留在她甜美的酒窝上，林霁耳边猝然响起尽欢说的话，宋萤喜欢他。林霁冷着脸说道：“宋姑娘谨言慎行。”
宋萤脑子里想的是，他想用这张冷脸掩饰对她的感情：“谨遵教诲。”
林霁见她缩回马车，一副乖巧模样。暗道：他是不是太凶。但转念一想，他因宋萤去的边关，林霁脸色愈加冷寂。
宋萤拉下帘子，一声长叹。
只怪她才情与美貌并存，引得他这般爱重。只可惜有缘无分，林府满门妖魔鬼怪，她若嫁进去定是尸骨无存。
“小姐到了。”
承启书院选址山间，幽静宜学。
宋萤兴高采烈地上前报上身份。
校监绕过她，走向林霁。
“林将军。”
林霁手提行囊，持剑行礼：“周校监，学生林霁。”
周成礼满面红光。
承启书院上榜有望了！
他加官晋爵有望了！
“周校监，学生宋萤。”
这白绒绒的一团，是什么东西？
周成礼定睛一看，原来是宋萤：“侯爷提前打了招呼，宋学子住处有山有水有人。”
老爹太多事了！宋萤讪讪道：“不用麻烦，我住哪里都成。”
周成礼笑着看向林霁：“林学子住处也已备上。”说罢虔诚递上钥匙。
宋萤觍着脸：“钥匙。”
周成礼看也不看扔给她。
这叫做区别对待。
宋萤哪能任他忽视，随即拿腔拿调道：“周校监，我可听说女子亦能参加科举，我来此可是奔着今年科举，一朝得胜而来，你怎得光顾着招呼林学子。”
周成礼抿唇，白眼都不想翻：“书院三年没出过一位进士。”
宋萤咋舌，好歹满京城高门子弟都择优进的承启书院，怎得这么惨烈。
周成礼解释道：“三年的主考官皆出寒门，承启这些孩子娇生惯养，文章自有浮华之气，倘若是我也分得出。”
“这样岂不是不公平？”
林霁冷笑一下：“科举于他们而言形同虚设。”
周成礼尴尬了。
大燕建新朝，寒门、高门对立，两者僵持，两方激进。
寒门靠科举入仕，高门靠祖荫谋仕。科举于高门眼里，反倒落了下乘。
周成礼干笑几声：“只有林学子可以打破僵局。”
经过学堂，约莫二十余学子，院内安静祥和。
宋萤侧身看看林霁：“看着倒也勤勉好学。”
周成礼呵呵笑了下。
林霁高深莫测地说道：“眼见不一定为实。”
夜里，宋萤起身点灯。
屋外有风沙沙作响，树影横斜打在窗上。
宋萤披上衣裳，长发轻挽，持灯出了屋子。
隔壁林霁推门走了出去。
宋萤眼眸一闪，跟了上去。
夜里山风呼啸，院子漆黑如墨。
林霁行至一处院子，停驻脚步望一望。
宋萤紧赶慢赶快要跟上。
忽觉一道黑影背后而过，伴随着凄厉哭泣。
宋萤停了下来，杏眼半阖，提灯回眸。
路上空荡荡，鬼影都没有！
宋萤心提到胸口，心里默念阿弥陀佛。
“宋姑娘喜欢跟踪？”
听到这道低沉声音，宋萤如见仙人，转身拉住林霁衣袖，埋头躲在他身侧，宋萤声音颤抖：“这里有鬼…”
林霁见到宋萤露出一截细白脖颈，长发如缎滑过他手背，纤细手指碰到他的手腕，柔弱又冰凉。
林霁偏过头，护她在身后。
冷眸望向周围，并无树荫遮蔽。
林霁脸色陡然沉下来：“若世间魂魄不散，大燕将士亡魂，必踏平历国。”
不是鬼，那就是人了。
宋萤侧身冲他挤眉弄眼，扯了下林霁衣角：“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，你送我回房可好？”
林霁沉默片刻，嗯了一声。
明月悬在天上，学堂灯火通明。
二人悄悄折返回去。
宋萤费力爬上房顶，手肘推了下林霁：“看出什么了？”
林霁面色冷峻，一手压在房上，一手持剑：“你跟来做什么？”
行军打仗之人果然不解风情，喜欢她还对她这么凶。
宋萤明眸盯着院内。
窗扇敞着，细细看过去，有人下棋，有人打马吊……还有人唱曲儿，一袭白衣，妆面厚重，夜晚瞧着阴森森。
宋萤握拳，咬紧牙关：“就是他吓我。”
林霁略略回忆：“兵部侍郎独子元朗。”
时下戏子为末流，高门子弟唱曲儿，倒也可敬。
宋萤抿唇道：“压抑久了，人就叛逆。”
林霁瞥了她一眼，目光移到院内：“看来宋姑娘感触颇深。”
宋萤扯了扯嘴角：“一点。”
林霁沉眸望了一会，反身跳下屋顶。
宋萤趴在屋顶，小声喊他：“林兄，接我一下啊！”
林霁眼神不耐，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羞？宋萤眼见他顿住脚步，旋即跳了下去。
林霁愣了下，伸手揽过她的腰，接她落地。她生着一张圆脸，怎得这般瘦弱。
宋萤笑眯眯地抬眼：“多谢林兄。”
林霁背过手，手上柔软触感消散，他眼色不悦道：“成何体统。”
宋萤学着他念叨了一句成何体统。眼睛笑盈盈犹如秋水，月色下面容娇俏如皎月：“大燕分科取士，女子亦能科举。不过是上房揭瓦，男子能做得，女子有何不可？何必大惊小怪。”
林霁抱剑睥睨着她：“宋姑娘有如此抱负，竟让林某看走了眼。”
宋萤抬抬下巴：“林兄不知道的还很多。”
林霁挑了挑眉，凑近了她，一双明亮眼睛带着轻嘲：“明日初试见。”
初试，什么试啊？
宋萤瞪大眼睛，目送林霁大步走了。
天老爷，她完全没准备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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